2014年12月25日 星期四

讀者回應批判

    讀者回應批判比後結構主義更進一步,不單假定經文的自主性,更認定經文與讀者在回應的時候便真實地結合在一起。

    賀蘭德(Norrnan Holland)主張,回應包括作者與讀者的融合,因讀者將自己本身和文字「攪和」在一起。這個動作是以讀者為中心,並不是以經文為中心。

    佈雷克(DavidBleich) 更進而假定一種主觀批判,甚至否定經文的自主性,而以個人的本體來取代。經文只在物質上是客體;它的意義乃是存在於讀者的思維中。所以,「回應」便將個人 與經文結合起來,是一種主觀的動作,藉著這個過程,所有詮釋者都能透過與經文相關的對話,來製造「意義」。請注意,隨著讀者回應批判的發展,解釋時主觀性 不再是要避免的,而是受到歡迎和鼓勵的。

   
費施(Stanley E. Fish) 用現象學的範疇來為意義本身下定義。瞭解不是透過經驗而來;意義並不是出於認知的抉擇,而是基於讀者與經文在本體上的結合。換言之,經文消失了,而讀者 「創造」了意義。形式的特色,諸如文體和作者的用意,都滲入了讀者的知覺中,因此費施的基本理論為:「讀者經驗的形態、形式的單位,以及原意的結構是一回 事,意即它們同時納入眼簾,所以不會有所謂優先順序和獨立性的問題。」

他的主要問題為:我們如何開始。如果經文離開解釋 便不存在,我們要解釋的是什麼?費施對這個難題的回答,是指向「解釋策略」的先存性,這是從詮釋者的團體所生出的。閱讀策略是一個解釋團體內部發展出來的,它與經文結合,而產生意義。

   
但 是,倡導讀者回應批判的人之間,看法有重大的差異。有些人較注重經文,例如艾瑟,他們與以經文為中心的新批判學派形式主義之間有聯繫。艾瑟認為,經文的主 題成為橋樑,與讀者相連,不單指引他們的解釋,也具修正作用。艾瑟提到經文中「無法確定之處」或鴻溝,令讀者不得不投入經文的「世界」。因此,經文內無法 確定的符號,以及讀者所提供的觀點,兩者互相辯證時,「瞭解」便出現了。不過,艾瑟認為,是經文提供了原動力,引動讀者參與,吸引他們進入故事世界。亦 即,讀者領會了經文的「曲目」(repertoire, 或構造)所提供之內部順序(情節、對話等),就進入了故事的世界。動作單位或句子的發展結構,提出一連串的期待,令讀者參入情節之中,不得不完成它在經文 中的意義。讀者是根據自己的閱讀策略和經驗,來作成這事,因此經文的核心便是多重意義的;不過,對艾瑟而言,經文掌控著閱讀的過程。如此,現代讀者便可以 與暗示的讀者站在一邊,來捕捉經文的閱讀策略。

   
大多數讀者回應式的聖經研究者(如CulpepperFowler Rosseguie)屬於這一類。這些學者嘗試將讀者回應與歷史批判角度結合起來,並研究「福音書的作者(如何)引導與掌控讀者的經驗和閱讀」。

    
但是許多在文學界從事讀者回應的人屬於第二類,以費施為代表。對費施而言,閱讀策略不是產生意義的成分之一,而是惟一的成分。閱讀的狀況主導文字,文 字 雖然能引導,但除了在讀者的思維內,它再也沒有其他的身分。文字所提供的,只是可能的意義(注意,這裏的「意義」是複數),接下來,讀者要去體現,從其中 選出符合他們解釋策略的意義。意義不是由文字的用意來決定,而是由「採取行動的讀者」來產生的。事實上,對費施而言,文字若沒有讀者解釋的動作,它的外在 形貌也不存在。惟有塑造讀者經驗的團體才具先存性。

   
「因此,解釋與文字的關係顛倒了:解釋策略不是在閱讀之後執行,乃是閱讀的模型;由於它們是閱讀的模型,它們就賦予文字模型;一般人以為,閱讀策略是從文字而來,但其實正相反,是閱讀策略塑造了文字的模型。」

換言之,登山寶訓這段經文,在讀者經歷它的時候,才真正被喚出而存在。並且,馬太福音第五至七章並沒有客觀的解釋,只有主觀的動作:讀者選擇一種閱讀策略,並用該方式來看經文。所以,讀者每次讀的時候,對經文的體會可能都不一樣。

   
費 施認為,對話和批判性的質詢,只能在一套具共同假設的閱讀關注內進行。所以,辯論和瞭解只在同一個文學團體內才有可能。來自不同團體的人,雖用同樣的字或 符號,但是所賦予的意義不同;並沒有字面的意義這回事,只有多重可能的意義,就是在閱讀動作中所體驗到的意義。目標不是在發 現一段文字在說什麼,而是首先要去經驗它是什麼,然後再勸服別人來相信你對它的看法是有效的。惟有非歷史性(或現在此刻)的閱讀, 才能稱為「解釋」。過去的解釋動作(就是原初讀者的解釋),只屬於一個永遠不再存在的團體,是找不回來的。因此,費施認為,讀者可以因現今的發現而歡欣,以創意的經驗來重塑文字。

   
總而言之,經文或詮釋者都沒有自主性,因為在閱讀時,兩者融合在一起,脫離對方便不能存在。湯普金斯說,我們不應將新批判派的「形式理論」與讀者回應 派的「團體式習慣」(institutionalpraxis)分開。因為兩者實際上都認為,批判(解釋)與闡釋(意義)是同一回事,他們的規則其實是相同的。不過,他們對經文的絕對否定,以及對其自主性的支持,使他們在釋經學上更遠離作者與經文,而朝向以讀者與團體為動力的來源。

   
讀 者回應批判中,有不少值得稱許之處,尤其是艾瑟等人的看法。過去釋經學的理論,在進入瞭解的動作方面,沒有充分處理讀者和詮釋團體的地位。同樣,在與這一 派打交道之後,會發現:必須仔細衡量先入為主觀(或閱讀策略)對所謂客觀解釋的影響。事實上,談敘事分析的基本方法,大半是根據這一派而來。

   
不 過,這一派有幾項嚴重的缺點。首先,若說意義是由讀者而來,並非由作者或經文而來,則為簡化主義。並非所有讀者回應批判者都走到這麼極端的地步。麥乃特 說,「在現今文學研究的環境中,以文學方式來看聖經,對經文的看法,容許(甚至要求)一方面視它為古代檔,具有原初的意義,另一方面則以它為一篇活的 資訊,對現代具重要性」。他可以看出給原初讀者的資訊和給現今讀者資訊之間的連續性。但同時,他又否定這些意義之間必定相關。現今的 讀者能在經文中自由尋找意義,不必去考慮歷史或原初的「意義」。

   
還有,這方法本身帶有極端的懷疑主義,其實是不必要的。這方面,德里達比費施要明顯,不過,所有提倡者都多少帶有這味道。麥乃特定義「後現代」的讀法 為:向經文具客觀或指示意義挑戰的讀法;意義應該只在讀者身上尋找。不過,這些批判學把經文與讀者絕對斷開時,則是犯了分離思想的錯 誤。 在讀者試圖要瞭解的時候,經文與讀者並不是完全自主的,而是互相向對方發言的(釋經迴圈)。身為讀者的我,一方面會從自己的先入為主觀來瞭解如登山寶訓這 樣一段經文的意義,一方面仍然可以讓經文向我說話,向我挑戰,甚至改變我的看法。換言之,作者、經文,和讀者之間有對話,其實是三方對話,然後才產生經文 的「意義」。

   
摩爾(SDMoore)對讀者回應派有關原初讀者的天真假設,也採用同樣的辦法處理。這些批判學者對經文的態度,似乎以為它原來是寫給一群一無所 知,或漫不經心的讀者看的,這些讀者在讀的時候,沒有一點知識上的準備,也是頭一次讀到。因此,「意義」就由情節的展示來決定,而非由經文的相互關聯層面 來決定(如:在餵飽五千人的事件中,看出最後晚餐的含義)。但福音書絕非如此,因它不單是為異教徒而寫,也是為教會寫的。古代那些讀者是有備而來的,或可 稱為理想的讀者;順著這樣的思路,我要將這一點連到現代的讀者身上。我們正像原初的讀者,也能透過縝密的(或資料充分的)閱讀,來研究經文,在看出情節發展的同時,也可區分出經文內部的關聯,以及故事的歷史層面。

   
此外,讀者回應批判者,如費施,對作者和經文雖然心存懷疑,但是對解釋團體與閱讀策略卻不加批判,存幻影式的態度。各個團體之間沒有批判性的架構,可 以進行批判性的對話;惟獨團體之內的對話有這類架構。費施提出了一個系統,可以作自由展示,但並不是可以在團體間搭橋的那種「真理」。他既認為經文之內有 無窮的可能性,就難逃相對主義之嫌。惟獨在一個閱讀團體之內,才有掌控的存在;但是這樣卻無法提防相對團體的產生因為相對化的讀者可以從無窮的團體中 作選擇。讀者回應批判者所想像的團體,一方面太大了(是一個龐大的團體,包括一個語言系統,或整個文化),一方面又太小(許多微小團體,不斷有結合的可能,而讀者任何時刻都可以從中自由選擇,多少隨意)。這種團體的概念太朦朧、太混亂,難以看出有何凝聚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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